元燁靠在樹幹，右腿微屈，手中撚著一株草根。

顧小飛先是一驚，直徑走上去：“還是個小孩子！哼了幾首催眠曲就睡著了。”

元燁目光逐漸下滑，落到他懷中那個通紅嬌嫩的臉上。他聲音透著不悅：“你為何總護著她？”

顧小飛好脾氣的笑：“這孩子在發燒，你要罰她，也得等她身子好一些。”

生病了？元燁墨黑的眸子再看了她一眼。

也是，山頂氣溫偏低，泳池水更是冰冷，她舉止再是彪悍，畢竟是女孩，身嬌體弱。

元燁心道，女人就是麻煩。

顧小飛稍作遲疑，便將祝融融往元燁身前送，說了聲：“你先她回房。”

元燁下意識往後退一步。

顧小飛解釋：“我去取針藥來。”

元燁黑著臉，五官都擠到了一處，拍幹凈手上的草末，這才接過祝融融。

他叫住顧小飛：“你等等！”他穿著一件黑色沖鋒衣，防水布料很滑，他將祝融融不斷下滑的身子顛了顛，“你打電話讓李醫生上山走一趟。”

顧小飛微怔。顧家三代從醫，顧小飛本身也是醫術精湛的外科醫生，對付個把小感冒自然不在話下。風月冢裏上到元燁下到文珺，誰生病都是顧小飛幫著打針開藥。

元燁解釋一句：“最近事多，你今天也累了。”

顧小飛耐人尋味的看他一眼，不再堅持，與之一同往正門走。

從狗窩到別墅有一段石板小路，兩側的草有半人高，十分茂盛。沿途的路燈恰好壞了，老付還沒來得及修。

那天星滿蒼穹，他們在星光下趕路。

顧小飛一路彎身替元燁撥開割肉的草，想起剛才祝融融張牙舞爪的對元燁的稱謂，笑著說：“這丫頭對你成見挺深，明天我告訴她，剛才的飯是你特意讓廚房留的。”

元燁往前踏了一大步，踩在草上：“不用。”

顧小飛說：“阿燁，還是先讓我媽替她洗個澡，換身衣服。”

元燁又將手中的身子往上顛了顛，腳下大步不停。

月輝清淡，朦朧灑在祝融融年輕的臉龐上，暈染出一層潔凈的光，她在睡夢中也不安穩，蹙著眉，抿著嘴，帶著委屈與疲倦。

過了好久，元燁才說：“不必。”

發熱者畏寒，祝融融睡得糊裏糊塗還曉得喊冷，元燁胸口溫熱，她憑著直覺拼命往他懷裏鉆。她的毛衣上沾滿狗毛，元燁皺眉避開，她咕噥一聲，反而貼得更緊。

元燁忍了又忍，噴嚏聲還是如約而至，劃破長空，且持續不斷。

顧小飛突然回過頭來：“阿燁，孫越涵房間裏的照片你最好收一收，這丫頭鬼靈精怪，已經有所察覺。”

元燁暗驚。

那是元燁第一次抱女人，懷中的軀體比想象中輕許多，指尖觸及之地軟軟綿綿，好像沒有骨頭。

他並沒經驗，粗手粗腳，他衣服滑，她的身子不斷的往下沈。故而他不得不用鐵臂將她擠得密不透風。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硬如玄鐵，膈得祝融融十分不適。她在夢中也不老實，扭來扭去。

走進客廳，強烈的燈光灼射而來，祝融融下意識偏過身子去躲，差點掉到地上。

元燁眼疾手快的將她淩空撈起，攔腰環抱。但失重的瞬間，還是讓祝融融猛的驚醒，她也下意識伸出胳膊勾住對方脖子。

兩人保持暧昧的姿勢對視片刻，電光火石間，又不約而同的推開對方。

文珺和老付原本無事坐在角落聊天嗑瓜子，見元燁進來，連忙站起身，恰見二人抱在一起。顧小飛也抱臂笑瞇瞇的看戲。

元燁頗尷尬，佯裝無事。可恨的是祝融融，忒也沒心沒肺，她當場質問：“你抱我做什麽？”小姑娘聲音脆生生，問得理直氣壯。

元裕啞口無言。

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議論聲。元燁咳嗽，文珺、老付立即收回目光，刻意造作的盯著眼前一小方地兒。

祝融融原本和這人不對盤，這時又明顯感到頭疼體乏四肢無力，她翻了個白眼，張口就問：“小飛哥呢？”四下巡視，看到顧小飛坐在沙發上望著自己笑。

祝融融小嘴一扁，撲了過去，委委屈屈的喊：“小飛哥，”她在自己手臂上捏來捏去，哼哼唧唧，“我渾身肌肉都酸痛死了！我覺得我生病了！我剛才冷得打擺子！你快開藥給我吃吧，行嗎？”

顧小飛放下茶水，臉上的關切自然而然：“普通感冒罷了，不打緊，一會兒打一針便會好。”

祝融融一聽，誇張的喊：“還要打針？”那貨擠在他身邊坐下，耍起混來，“我偏不打針！”

顧小飛說：“退燒針要打！阿燁已經打電話叫了李醫生前來，這會兒應該在上山的路上。”

祝融融疑惑的指出：“你連感冒都看不好，還說自己是醫生？”

這時元燁緩步上樓，前後不過五分鐘，面若有思又走了下來，坐在茶幾前，手上提了一份當日的報紙。

豎起耳朵一聽，對面那兩人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，祝融融不依不饒的哼唧：“小飛哥，我相信你的醫術！”

顧小飛唬她：“我是外科醫生！挖眼睛卸骨頭倒是在行。”但他溫柔的笑容徹底出賣了他，祝融融哪裏會信呢。

祝融融翹嘴：“你就嚇我吧！”她靠在他身邊的沙發上，將抱枕緊緊抱在懷裏，一雙含水美眸盯著顧小飛，“小飛哥，我太難受了！真的。”她一臉萎頓，因高燒而紅彤彤的小臉，可憐巴巴又病怏怏。

顧小飛情不自禁的伸手摸她的頭，體溫越加燙手，他皺眉：“糟糕，必須馬上降溫。”

祝融融本就嬌氣，哪裏聽得這話，當即將臉埋進抱枕裏，聲音悶悶的：“是吧是吧，我就說我病得很嚴重吧！你還見死不救！”

顧小飛哭笑不得：“怎麽就成見死不救了？你聽話，快跟阿燁回房休息，李醫生馬上就來。”

顧小飛平時就慣著她，她現在仗著生病了更是有恃無恐。她往元燁那處望了一眼，對方也在看她。祝融融鼻孔出氣：“我才不跟他去！”

元燁的椅子往後移了半寸，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，二郎腿從右腳換到左腳。

顧小飛問祝融融：“怎麽了？為什麽不去？”他替元燁說話，“阿燁既然放你出來，便是沒生你氣了。別怕。”

祝融融哪是講道理的主兒，嘴裏念念有詞就這麽一句話：“我不要李醫生，我就找顧醫生！”

文珺泡好茶，送到元燁面前的桌子上。元燁一聲不響的喝了一口，明明努力克制，擱下茶杯時還是發出“砰”的一聲脆響。

祝融融嚇了個激靈，悄然看了元燁一眼，然後小聲對顧小飛說：“你瞧，那人兇死了！有暴力傾向！小飛哥，你別把我往火坑裏推吧！”

顧小飛不做聲。

祝融融露出法寶：“而且我的手也痛！”

顧小飛驚道：“還痛嗎？”說著，在她關節之處推了推，“這樣有沒有好些？你乖乖的回房間休息，醫生很快來了。”

祝融融的花招層出不窮：“我不去！去年買了塊表還在泳池裏！有人要逼我下水撈表！”

顧小飛脾氣是真好，耐心勸道：“你現在生著病，沒人逼你下水。你聽話些！”

“不去不去！”祝融融心裏抵觸元燁，膩在顧小飛身邊怎麽都不肯走。

文珺畢竟年輕一些，好奇的回頭來瞧。看看顧小飛，又看看元燁。元燁心中正煩躁，她此番動作恰好撞上槍口。

元燁高喝一聲：“這裏沒事了！”文珺趕緊低下頭搓著圍裙下去了。

祝融融毫無防備，元燁的吼聲也嚇了她一跳，她回頭看他。

元燁不耐的偏過頭去。

他明知顧小飛為人坦蕩熱情，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周到，為何卻他壓制不住此刻心中那團怒火。

他的餘光不受控制的，又往那邊看去，祝融融正無力的拽著顧小飛的衣袖，佯裝可憐：“小飛哥，我覺得自己很可能養不大！”

顧小飛又好氣又好笑，瞪她一眼。

但她的病拖延不得，顧小飛心裏焦急，對元燁說：“還等李醫生嗎，不如先打一劑退燒針，我這就去準備針藥。”語氣是商榷，但他人已經匆匆走了出去。

祝融融的病倒不是裝的，她閉著眼睛歪倒在那裏的模樣可憐巴巴，少了平日的跋扈，多了一份柔弱，竟意外的……好看極了。

元燁不做聲，算是默許。

顧小飛起身之際，祝融融閉著眼半死不活的說了聲：“小飛哥，還是你對我好……剛才的牛腩還有剩嗎？”

元燁的腮幫子緊了緊。

祝融融原本是怕痛的，許是太過虛弱，針紮進她的臀部肌肉，她吭都不吭一聲。顧小飛一邊緩緩推進針藥，一邊輕柔的替她按摩。取針後問她：“不痛吧？”

元燁翹的二郎腿，又從左腳換到右腳。

祝融融提上褲子，病怏怏的笑：“嗯，只有一點點感覺，像被螞蟻咬一口。小飛哥你技術真好啊！”她對他豎起大拇指，“只呆在這裏可惜了！”

顧小飛沒接話，兀自囑咐：“一會兒洗個熱水澡，我給你配點藥，吃了好好睡一覺，出一身汗明天就好了。”

祝融融抓住重點：“打了針還得吃藥啊？苦不苦？”

顧小飛說：“藥哪有不苦的！”

祝融融扁嘴：“那我不吃。”

顧小飛也依她：“小丫頭！怕你了，那就喝點沖劑，”祝融融正要開口，他搶先加了句，“甜的！”

那貨這才心滿意足，對他舒展的笑臉像春日裏的白牡丹。

普通的朋友互動，正常的醫患交流，在他看來卻是孟浪駭俗格外刺眼。

他端起手中茶杯要喝，驚覺杯中已空。待他感到手心刺痛，低頭才發覺茶具竟在自己的握力下，碎成兩半，尖銳的瓷器劃傷皮膚。

顧小飛正在替祝融融左臂手肘處作推拿，元燁冷不丁走了過來，二話不說，拽起祝融融的手扭頭就走。恰好握到她的傷處，祝融融當即痛得臉色發白，哎喲叫出聲。

顧小飛站起來跟了兩步：“阿燁，她的手脫臼了剛接好，你輕點！”

元燁充耳不聞，面色鐵青一路拖著祝融融上了樓。

剛才有顧小飛在，她還得意忘形。但她清楚元燁的手段，現在失了□□，她掙了兩下沒掙開，索性乖乖跟著他，一步不落。

進門後，元燁將她狠狠往地上一摔。祝融融“啊”一聲，左臂撐地時又觸到傷處，痛得冷汗淋漓。

身後的關門聲在寂靜空曠的房間顯得格外突兀。

她倒在地上，一臉驚恐的看著他，風寒未愈的身子顯得十分羸弱，像路邊的一簇蒲公英，一陣風就能散得到處都是。晶瑩細嫩的臉頰泛著潮紅，透著病態。大眼睛布滿驚恐，全然沒有在面對顧小飛時的活潑歡快。

元燁步步向她逼近，面色嚴峻。

祝融融連嘴皮都在發抖：“你……你要……”但說不出下文。她用未受傷的手撐住身子，不住往後退。

元燁走到她面前，居高臨下註視她，然後緩緩蹲下，與之平視。這個打蛇七寸的過程她太熟悉了！

果然，下一秒元燁擡起手，直徑覆上祝融融手臂受傷處。

祝融融躲閃不開，心中絕望，又不願示弱求饒，就這麽倔強的盯著他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元燁率先開口：“你的手……”

祝融融立即打斷：“反正斷過一回，不在乎第二次，你要折就折吧！”那時祝融融緊閉著眼，大義凜然的樣子。元燁迫於無奈，將那後半句“還痛嗎”生生吞回肚裏。

這時，敲門聲響起，顧小飛的聲音異常急促：“阿燁，是我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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